母亲的捶衣石永远固定在小河边，不用担心谁会把它搬走。在捶衣石上捶打的其实不是衣服，而是床单和被褥之类的大物件。因为，那时很少有新衣服，大多是由十几个补丁的旧衣服。所以，不敢在捶衣石上使劲捶打，只敢在搓衣板上轻轻揉搓。

　　每年春夏之交，母亲都要把被子和床上铺的褥子进行拆洗；每年春夏之交，母亲都要把棉衣棉裤进行拆洗，然后作为家里人夏天和秋季换洗的衣服。并将棉花和棉套在太阳底下晾晒，然后收起来等待来日做被子和做冬天的棉衣棉裤。

　　全家六口人的棉衣棉裤和床上用品进行换季清洗，是非常劳累的事情。但是，母亲却要坚持自己一人干，不让父亲和我姐插手；但是，母亲却愿意带着我和她一起去，让我帮她拿东西，让我脱掉鞋子踩衣服。尤其是那些补丁太多的衣服，既不能在捶衣石上捶打，又不能在搓衣板上揉洗，只能让我用脚丫子在上面轻轻地踩。唯恐一不小心把衣服洗烂。

　　于是，我在母亲的指导下，把母亲叠在一起已经用皂角水浸泡过的衣服，在河边的石头上轻轻地用双脚踩，而且，补丁多的衣服不能用劲拧干水分，只能找一个角度倾斜的大石头把衣服平摊在上面让太阳晒。

　　而且，母亲是牺牲了自己的午休时间去西漏底水井旁的河边洗衣服、洗被褥；而且，要经过好几个中午的辛劳才能把家里的衣服和被褥洗完。对于一时半会晒不干的补丁衣服和被褥，母亲只能在晚上去地里干活回来之后，再到西漏底河边的石头上把衣服收回去。

　　我奶和二奶在世时，母亲首先要把两位老人的衣服和被褥洗干净。我爷爷和二爷去世早，两个奶奶只能由母亲来照顾。我二奶的儿子是我伯父，在抗日战争时期打日本鬼子牺牲了，有个孙女也嫁人了，我姑和姑父在晋城忙公家的事，我姑父是县委副书记。所以，我母亲主动担当起了照顾两个老人的重任。因此，两个奶奶穿的衣服十分整洁。当两个奶奶在街上晒太阳遇到街坊邻居时，她们就会逢人便说四媳妇把我们伺候的这么好，得多活几年。

　　邻居们和两位奶奶说，你家四媳妇见过大世面，虽然没有上过学却知书达理。可惜，你们的四儿子时运不好，又回家当了农民。但是，说不定啥时候时运又会好转，再回新乡官复原职。两个奶奶便回复到，不做亏心事，不怕鬼叫门。我们相信四儿子和四媳妇是好人，他们出去打鬼子的时候，有些人还没生出来呢！

　　当母亲听到两个奶奶的回复时，便说，你们两个老娘可不敢胡说，免得有人打小报告，让你儿子挨批斗。两个奶奶却说，没人去打小报告，都是信得过的老街坊。

　　两个奶奶的衣服和被褥什么时候洗，不用两位老人和我母亲说，母亲就会主动去两个奶奶那里拿衣服让她们更换。我家的搓衣板是母亲从新乡市带回老家的，我们1979年11月13日从老家迁回新乡时，母亲特地让我把用了半个世纪的搓衣板又带到了新乡。而且，搓衣板上的波纹都已经磨得十分光滑。

　　1987年做新家具时，父亲特地让延津县小店公社的木匠赵师傅做了一块新的搓衣板。而且，新搓衣板的材质是水曲柳木头。但是，母亲却舍不得把那块陪伴了她60多年的搓衣板扔掉。直到母亲2000年10月28日去世之后，我才把那块老搓衣板扔掉了。然而，扔掉老搓衣板过了一段时间，我却后悔不该扔掉。因为，在老搓衣板上我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勤俭过日子的艰苦奋斗精神。（作者本人系河南：省作家协会会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