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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业明:紫光阁下,驴影如龙
来源:中国法治 作者:周业明  日期:10/26/2025 字体: [大][中][小]

    乾隆三十六年,紫光阁新绘功臣像。画匠搁笔,退三步,望定那幅“海兰察”——纸上的他顶盔掼甲,眸子却像两口冻井,幽得映不出人间。画匠摇摇头,心里嘀咕:这哪儿像人?活脱脱一头驴。

    是夜,月黑风高,画匠提灯回阁,想补最后一笔。刚推门,腥风扑面,灯焰缩成豆大。画匠抬头,魂飞魄散:画中人已踏出半壁,铁甲生鳞,手执蟒尾,胯下却是一张灰驴皮,驴耳犹自抽动。

    “画我?”那东西开口,声音像钝刀刮冰,“可知我本名?”

    画匠跪地,牙关打战:“海……海公巴图鲁……”

    “错。”它咧嘴,舌底翻出一颗颗活蜘蛛,“我名‘阿吉’,索伦土语——意思是‘吃夜的驴’。”

    话音未落,蟒尾横扫,灯灭。画匠只觉腥液灌顶,再睁眼时,自己已在一座冰谷,雪色映出千百头驴影,皆无头,颈腔里却挤出胖女人的笑。

    “想回人间?替我再画一幅。”阿吉的声音从雪下传来,“画我真实模样——蠢、胖、饿。”

    画匠颤手抽笔,雪地为纸。第一笔落下,雪变红,胭脂色堆出一个肥硕村妇,赤身仰卧,肚褶里爬满蝍蛆。第二笔,妇口裂至耳,吐出一头幼驴,驴背生鳞,鳞下乃百足蜈蚣。第三笔未落,画匠呕出一口血,血里游出细蝎,瞬间被雪吞没。

    “不够。”雪面浮出阿吉的脸,这次它戴上了乾隆赏赐的一等侍卫顶戴,红缨却是一条活蛇,咝咝吐信,“再画我如何杀敌。”

    画匠咬牙,以指为笔,剜自己心口血,抹出一幅战场:箭雨下,阿吉赤体,肚大如鼓,鼓面绘虎斑。两箭贯虎,虎扑倒地,他却回身撕开虎腹,捧出热肝,大口咀嚼。三军皆跪,口呼“驴将军万岁”,呼声化作肥女,滚地而笑,压死残敌无数。

    血画即成,雪地崩裂,冰谷化为紫光阁。画匠伏地,抬头却见阁中功臣像悉数改易:什么傅恒、阿桂,皆成无头驴身,唯自己那幅血画悬于正梁,画里阿吉正对他咧嘴。

    “你画出了我,也画出了众生。”阿吉的声音忽近忽远,“从今往后,驴影长存,蠢欲不灭。”

    风停,烛火复燃。画匠再望画幅,墨汁已干,纸上哪有什么将军,只剩一头瘦驴,驴背驮着八枚肥女馒头,驴蹄踏碎蟒蛇,蛇血书成四字:

    “配享紫光。”

    画匠惨笑,掷笔于地。笔落地,化作一根人骨,骨上爬出寸大蜘蛛,排队钻进他耳。他听见自己心跳——咚、咚、咚——像鼓,像远处战场的更鼓,又像一头驴在夜里啃雪。

    次日,乾隆驾临紫光阁,见新画像,龙颜大悦,赐画匠黄金百两。画匠跪谢,却用金子换来一车胖女、百斤活蝎,连夜出京,不知所终。

    紫光阁自此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:每年冬至,阁门紧闭,内侍皆闻驴鸣与女子嘻笑,若有人偷窥,只见满地霜痕,霜上留八行胖脚印,蜿蜒如蟒,直抵梁上那幅旧画——画里空无一物,唯余一口冻井,井口蹲着一头驴,驴耳抽动,似在等下一位画师。

    而索伦旧地,至今传谣:夜行雪原者,若闻背后有咀嚼声,切莫回头——那是“阿吉”将军饿了,他不要你命,只要你心里最胖、最蠢的那部分影子。你回头,他便将这影子扯出,驮在背上,带回紫光阁,配享永夜。

    于是,大清第一抽象武将,终以驴形,千秋万载,好睡蠢胖,生吃蝍蛆蟒蛇,野人成神,永垂不入人间。

    作者简介:周业明,男,汉族,党员,自幼酷爱文学,八十年代起,创作了散文、小说、歌词、报告文学等,作品多次在全国全军获奖立功。主管编写的《华夏风云录》丛书之一获中宣部"五个一"工程奖。系北京精短文学、世界文学艺术界签约作家,自由搏击协会官方考核认证《段位技术资格》名誉高级八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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